“嗯,是的。先生,我也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但是出去之后我就明白了。”濮兰德说道,他越来越感觉哪里不对了。“我在去巡捕房的路上买了几份报纸。上面都在讨论这个清国人的死,一些小报纸甚至猜测是我们被清国政府收买了,然后把这个可怜的清国人毒死了。报纸对这件事情关注的太快了,这才是他们起诉的第二天。我想一定有什么人在背后主使着这件事情。”濮兰德说道这就停下了,再猜测下去就太过主观了。这个时候安徒生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目光交汇中濮兰德只觉得他和总董先生想到一块去了——他们一致认为是德国人在捣乱,可是那条疯狗要干什么呢?
被总董安徒生和总办濮兰德冤枉的德国疯狗其实是德国驻华参赞葛尔士男爵,他是一个标准的普鲁士贵族,在1901年来到了远东。到达中国之后他便在很多公开场合发表敌视英国的言论,甚至完全无视之前英德两国对于津镇铁路(后改名为津浦铁路)的协定,宣称山东及黄河流域是德国的势力范围,津镇铁路要么就不要经过山东,要经过山东将这条铁路交给全部交由德国修筑。津镇铁路不经过山东只能拐向山西,这样势必会与芦汉铁路接轨,但法俄两国对此完全拒绝,因此对德妥协是一定的,之前英国已经做了一定的让步,双方也达成了协议,但是葛尔士男爵一来,就想将前面的协议完全推翻,这让所有英国在华人员都对其没有任何好感,当然有人见到他滔滔不绝宣称德国在山东的利益不可侵犯时的凶恶表情,便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做疯狗。
“约翰,你知道吗,他来沪上干什么?他不是一直都在北京的吗。”安徒生问道。
“据说是来视察一个学校,一个和清国人合办的德语学校,这个学校就在黄浦滩对岸的洋泾,现在正在筹备,据说将在今年的九月份开学,德国人很重视它,这将是德国人在中国办的第一所学校。”濮兰德不无抱怨的说道,他只觉得英国人只会经商,法国人只会传教,俄国只要领土,而美国人只懂瞎嚷嚷门户开放。按照濮兰德的观点,英国作为在清国的最大势力,应该培养出一批亲英人士,现在德国人和日本人已经在这样做了,而英国人什么也没做。
“哦。是吗。”安徒生开始头疼了,布尔战争结束以来,或者确切的说,自从英国放弃“光辉孤立”“大陆均衡”的外交政策以来,英德的关系就越来越糟糕,而现在,德国那个无比愚蠢的皇帝这个月早些时候在访问摩洛哥的时候,发表支持摩洛哥独立的讲话,公然挑战法国在摩洛哥的影响力,德法两国已经处于临战状态。
本来德法两国再怎么敌对对于英国来说都是好事,但是现在,抛弃之前外交策略的英国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坐海观虎斗了。布尔战争的极大损失使得这个国家开始虚弱,它在陆地上已经没有办法同时应对德、法俄三国的竞争。在了解施行世界政策、不断壮大海军的德国不可能和自己结盟之后,英国把希望投向了法俄同盟,他一边在东方和日本结盟让日本去阻挡俄国,一边又极力推动英法协约——打算借助法国对俄国的影响力和俄国和解。1904年4月,历经一年多艰难谈判英法协约终于签署,这使得英国完全陷进了欧洲事务。而德国此时也看出摩洛哥是英法协约的关键所在,不断的在摩洛哥制造事端以打击英法关系。企图拆散英法两国。但是让德国预想不到的是,越是打击法国,英国就越不得不表态:“虽然英国与法国没有结盟……但如果德国袭击法国。英国在公众观点的影响下是无法保持中立的”(1905年6月第一次摩洛哥危机中英国外交大臣兰斯多恩语);但是让英国想不到的是,越是偏向法国。德国就越会在孤立中壮大自己的军队,法俄和德奥最终将有一战,到时候英国就已经无法抽身事外了。
安徒生只是一个财务人员,他虽然关注潜流涌动的欧洲局势,但是他毕竟不是外交人员,无法理会最里面的深意,在胡思乱想一阵之后。他说道:“约翰,还是把这件事情汇报给爵士吧。我想这应该是明智的。”
爵士就是霍必澜爵士,他是大英驻沪上总领事,之前是在汉口总领事。1901年调为沪上总领事,算得上是一个中国通了。
“好的。总董先生。”濮兰德说道,牵扯到德国人的都不是小事,总董现在把这件事情汇报给总领事,濮兰德认为这是极为正确的。
被英国人惦记的德国葛尔士男爵其实和邹容一案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此时正在蔡元培的陪同下参观教育会和德国外务部合办的学堂校区,为了更好的拉拢德国,学校的名称就按照德意志deutsch的沪上话谐言来取的,叫做同济,当然。为了不被国人骂做崇洋媚外,同济对内的解释就是同舟共济。
学堂之前是规划在美租界,但是后面在杨锐的建议下,放到了黄浦滩对岸的陆家嘴,整片洋泾都被教育会买了下来。一年多的忙活,荒地上已经整理出一片平整的地方,现在的学校就建在这上面。为了讨好德国,校园内的建筑都是巴洛克风格的,这种外观简洁雅致,造型柔和的建筑成了学校的图书馆和教学楼,甚至学校后面的宿舍、食堂以及教授的公寓也是如此。除了德国式的建筑,学校主干道两旁的树木也很讲究,不再是后世沪上常见的法国梧桐,而是柏林的菩提树(椴树),长的高大翠绿,给整个校园增添了一道难得的风采。
德国风格的建筑配上柏林菩提大街的菩提树,一霎那间使得来自德国的参观者又似乎回到了德国,这些笔直高大的菩提树,让所有人惊叹不已。葛尔士男爵说道:“蔡先生,这真是太了不起了。我之前还以为,吕特先生有所夸大呢,现在看来,他已经很谦虚了。”
前年的时候蔡元培已经在青岛学德语了,这几年下来随着复兴会内部的氛围,他的德语越发流利,他知道这个提问的人谁,更知道他是德国驻中国的二号人物,对于男爵的感叹,他笑着道:“男爵大人,吕特先生给了我们巨大的帮助,这次能促成双方的合作完全依靠他的帮忙。他一向是一个谦虚的人。”
蔡元培这句话说完,随行的吕特等人就笑开了,他们都非常欣喜在中国在沪上有一所这样规模庞大的学校。男爵的欣喜在于德国文化对于中国的灌输,毕竟在中国最流行的外语是英语,中国人的报纸在翻译外国新闻的时候,常常把英语报纸上对德国的坏话一并翻译过来,这让他极为恼怒,另外就是大部分学生都是学英语的,学德语的人很少,因此,有这么一所学校在,那么优秀高贵的德意志文化将征服这个国家;
而对于吕特来说,这几年的经历就是一个奇迹,想不到当年连订设备都只能订一套的年轻人今日会有这么大的成就,这一切都是在他帮助下完成的,特别是他还有助于德国影响力在中国的扩大,这将是他人生之中辉煌的一笔,甚至他相信这个学校的校史上将记录下自己弗赖海尔.冯.吕特的名字,只要这所学校在,那么他便会被人们永远记住;
除了男爵和吕特,旁边的宝隆医生则不要再为在哪里办医学院发愁了,学堂为医学院建造的教学楼他已经看过了,完全比他以前在海军学校医学院好多了,不过他对于学堂里的菩提树百思不得其解,他问道:“蔡先生,这些菩提树是怎么长出来的。它们难道一开始就长的这么大吗?”
“哦。它们……”蔡元培一听到这个菩提树就暗自骂娘,这些树都是从江浙等地连根挖来的,幸好江浙一带水运便利,这几百颗大树才得以运到沪上,在去年冬天的时候种下去,现在都已经长活抽芽了。树种的费力,花的钱都可以盖两栋教学楼了,但是杨锐非要一意孤行,说什么,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树之谓也。真是狗屁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