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般这种说法,都不会实现的。”解诸道。
“所以,到此为止。”希北风道:“咱们看下一则论语。”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子贡提出去掉每月初一日告祭祖庙用的活羊。孔子说:“赐,你爱惜那只羊,我却爱惜那种礼。”
“告朔:朔,农历每月初一为朔日。告朔,古代制度,天子每年秋冬之际,把第二年的历书颁发给诸侯,告知每个月的初一日。饩羊,祭祀用的活羊。”
希北风道:“大众点的评析是这样的,按照周礼的规定,周天子每年秋冬之际,就把第二年的历书颁给诸侯,诸侯把历书放在祖庙里,并按照历书规定每月初一日来到祖庙,杀一只活羊祭庙,表示每月听政的开始。当时,鲁国君主已不亲自去“告朔”,“告朔”已经成为形式。所以,子贡提出去掉“饩羊”。对此,孔子大为不满,对子贡加以指责,表明了孔子维护礼制的立场。”
“也就是说诸侯国鲁国的君主,其实已经不理会所谓的周天子了?”
解诸道:“既然都完全不理会了,那么那个根本没有人去参与的仪式,还有必要再举行吗?为了那个仪式,无谓地多杀一头活羊,又有什么必要呢?且不说是不是一种浪费,像这种已经成为独角戏的戏码继续举行下去只不过是一种笑话。”
“白白被人笑话对吧?”希北风笑着道:“其实,我也觉得这就是一种笑话,明明说好是必须去的仪式,结果只有主持仪式的人,却没有配合仪式的人。就是这样,还要尴尬地继续举行。脸都被打肿了,还要继续办下去。即使谁都不当真,自己不当真,对方不当真,外界的人不当真,依旧要办下去。这突然让我想起一个故事。”
“皇帝的新衣吗?”解诸笑着道。
希北风道:“没错,相当地异曲同工啊。其实到了最后,皇帝身上有没有穿衣服,他自己难道不知道吗?继续游行下去不过是丢脸,难道他心里没有一点比数吗?可是即便是那个样子了,大家还是硬着头皮举办下去。不会有人出来戳穿。无论是当事人,还是旁观者。只有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成为那个例外。让一场大家心里的闹剧,眼里的闹剧,变成嘴里的闹剧。”
“您还忘记说另外一种可能了。”解诸道。
“确实,突然忘记了另外一种可能。”希北风笑了笑道:“不过还是不说了吧,毕竟那种可能,太合理了,也太不合理了。”
“对比一下,子贡可不是那种傻孩子。”解诸道:“那么他对着孔子说出的这种话,其实,说真的,难道不是一种试探吗?”
“我觉得是。”希北风道:“如果孔子点头了,说可以去掉那只羊,那么就等于是开始做出让步。而既然这样能让一步,那么未来就能多让一步,早晚有一天就能跟在现在那帮子完全不想守规矩的人后面。”
“想一想,其实,孔子的门生,跟孔子的对话,说不好或多或少有些地方就藏着这么一种阴暗心思,但是大家嘴上说的一回事,心里想的一回事。明明没有开口说出来,却彼此心知肚明,还通过另外一件事情互相试探。啧啧,这还真是……”
解诸吐槽道:“好老师好学生,简直是榜样。”
“适当几句可以猜测,至于把对话都往那个方面猜测,就没有意思。”希北风道:“闲暇时候没事拿来调侃一下还可以,认真了,可就输了。”
“那至少这次,认真一点好吧。”解诸道。
“嗯,那我觉得,子贡的话,确实是一种试探。”
希北风道:“但是呢,孔子到底觉得不觉得这是一种试探,就不清楚了。他本人可能不知道这是一种试探,也可能知道,但无论如何,始终都是不合适直接说出来的。毕竟他是个君子,又是子贡的老师,无端端的猜测学生居心叵测,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小人行径。
他这里的回答很巧妙,没有直接说什么,反而还稍微夸了一下子贡,爱惜那只羊,本性不错,出发点是好的,也表达了自己对珍爱小动物,杜绝浪费这种行为的赞同,但是绕到最后,还是说到了礼制上面。礼制不可破坏。”
“反正子贡得到了答案,也没有丢了面子,孔子自身也不会被人认为是不爱惜生命,或者说是浪费食物。”解诸道:“仔细想想,里面的水还真是深啊。”
“但也很有可能,这不过就是师生间的私人聊天,被子贡拿到了论语上,才变得意味深长。”
希北风道:“说不好,压根就是子贡坑了老师,让他们之间很单纯的对话,变成了你我口中的水还真深。”
“世上这样的事情,不是也多得很吗?”解诸道:“明明当事人双方都没有那个意思,简简单单几句话却被人解释成一语双关三关乃至于四关。”
“事实上,即便有这样的事情,基本上也是偶然成分占多。”
希北风道:“至少我是没有见过哪个人生活中经常说出那些一语双关的妙语。本身这个需要自己思维稍微活泛点,又需要情景的配合。往往所谓的一语双关,脱离了相对应的情景,就变得不怎么样,甚至于根本双关不起来。”
“所以,如果不是搬到我们眼中,不是被我们拿来讨论,很可能那件事情,本身就没有一语双关的意思。”解诸道。
“我是这么觉得的。”希北风道。
“但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有的。”解诸道:“也有可能是说出来之后,才发现原来一语双关了,比起偶然,更像是必然,只不过是刚好被某个人发现了。而且这个人也觉得,这么说完后,确实没有问题,比起单纯的一种意思,更能表达他自己的想法。”
“结果说来说去,语言这种东西,还真是暧昧得不像话。”希北风道:“明明没有那个意思,却能衍生出那个意思。明明没有想说那个意思,却发现可以表达那个意思。以至于到了最后,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有那个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