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数十步外的空地上,一袭孤单瘦削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李素一楞,凝目仔细看去,竟是许明珠。
十多天不见,许明珠明显瘦了一些,一袭玄色的裙衽裹着单薄的身子,在川息的人流里静静伫立,像一朵幽谷里的兰花。
见李素走出大理寺,许明珠眼泪潸然而下。
李素楞了一下后,上前笑道:“让夫人担心了……”
“夫君……”许明珠泪眼看着他,嘴一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多日积抑的担忧和心酸,这一刻尽泄而出,再无半顾忌。
李素苦笑不已,心中的愧疚却愈深了。
毕竟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女孩子,一生最青涩的年华里,却要承担原本不该她承担的压力和忧虑,确是委屈她了。
哭了半天,许明珠擦了把眼泪,使劲吸了吸鼻子,似安慰又似告诫地喃喃自语:“不能哭了,街上那么多人看着呢,我是诰命夫人,不能哭了……嗯嗯,不能哭了!”
完许明珠果真收了眼泪,还努力握了握拳头,似给自己加油打气。
李素失笑,对她虽没有太多夫妻感情,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很可爱呢。
“夫人受委屈了,听大理寺的狱卒,你每日都在这里徘徊枯等,其实根本不必如此的……”
许明珠摇摇头,垂睑道:“自你入狱后,家里的天似乎塌下来了,公公每日长吁短叹,愁眉不展,妾身没有门路,妇道人家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每日在这里等你,或许陛下开恩,你就出来了呢……”
李素只觉心中愈发沉重,叹道:“你我成亲不过月余,何苦……”
许明珠垂头轻声道:“你是夫君啊,没了你,这个家妾身撑不起来……”
抬起头时,许明珠露出了灿烂的笑脸:“幸好夫君福大命大,果然出来了,是喜事,夫君……我们回家吧?”
李素也展颜一笑:“好,回家。”
李家的马车早早等在外面,车夫仍是李家的老人,见李素毫发无伤地走来,车夫高兴得眼眶都红了,忙不迭将李素搀上车。
掀开车帘,李素正打算进去时,心中忽有一种灵犀般的预感,李素动作一滞,抬眼望去,却见大理寺门口空地百步外也停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车辕外熟悉的人影一闪,人已进了车内,唯只见帘子微微摆动,车夫扬了一记鞭子,马车已悄然离开。
李素嘴角微微勾起。
躲得虽然很快,可那身百衲道袍,却在闪身那一刹记在李素的心里了。
…………
…………
举家同庆,喜大普奔。
某三进宫刑满释放人员在跨进家门的那一刹便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李道正一反多日的愁容,老脸像鲜花一样绽开了笑容,笑得满脸褶子,薛管家抹着泪,把李素从马车上扶下来,照顾伤残人士的架势把李素从大门一直搀扶到后院拱门外,一边抹泪一边不忘职责,最近家里每天发生的头条新闻一件件细数给他听,从鸡飞到狗跳,件件不落下,抱怨家里少了少郎君太冷清成了他最后的总结陈词……
丫鬟们忙着烧水拎桶,各种崭新的干净的衣裳叠得整整齐齐摆在浴室内,显然早知李素的习惯,刚从大狱出来,洗去一身的晦气是必经的程序。
家就是家,男人在外面活得再辛苦,再卑微,回到家里却仍是这个方圆里的唯一,像帝王一样被高高捧在手心里,永远不会给你一丝的委屈。
李素泡在温暖的浴池里,闭上眼睛享受着久违的舒坦,脑海里却不停浮现大理寺外那一身黑白相间的百衲道袍……
自打他成亲后,东阳失去了能关心他的身份,可是,她仍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关心着他,只是相比以前,她现在站的位置更远了,远得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
她对世情妥协了,不能嫁就不嫁吧,不能靠近就远离吧,其实远远看看他的轮廓也够了。
但李素要的比她多,他不想只看到她的轮廓。
当全身的毛孔被热水泡到舒张时,李素决定泡完澡便去看看她。
不为什么,因为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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