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宜和陈德这才讪讪离开陈府,两人心头都是沉甸甸的。
回到府中,不待陈德吩咐,牙军营校尉李斯已安排心腹亲卫都在堂前听令,眼看虽然大厦将倾,自己这些部属们还是不弃不离,望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信任和期望。陈德心中蓦然一动,在这乱世之中,最靠得住的,还是这些一起上刀山下火海的生死兄弟。
他强行抑制住负面情绪,用平静的口气道:“国主已经决定肉袒出降,兴许两三日内,宋军就会接管金陵。”
出乎陈德意料,南唐灭国的消息对出身中产人家的李斯等亲卫并没有太大的冲击,生活在五代,兴废更替的事情看得太多了,他们更关注自己这个团体的沉浮。
“大人,事已至此,我等如何应对?”李斯代表众亲卫问道。
他这一问,反而让陈德有些疑惑,随即释然,这是五代啊,国主降了,军队未必心甘情愿解甲,而是要在这般纷乱的形势中,争取最大的利益。倘若自己命令这些亲卫听从宋军发落,恐怕自己这一军也就散了。
望着一众亲卫期待的眼神,陈德快速考虑了一番,沉声道:“眼下敌我形势还未分明,尚需静观其变。汝等先分散潜居在我神卫军在城中的各处宅院,若是宋人遵守约定,对善待我唐国军兵百姓,吾等找个机会潜出城去。若是宋人四处烧杀抢掠甚或屠城,吾等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李斯,”
“末将在!”
“派兄弟密切关注城外宋军,和内城凌波军、天德军和黑云都。一有异动,立刻向我回禀。”
“得令。”李斯大声答道,正要转身出去安排,却被陈德叫住。
陈德环顾了在厅中的十数人,都是信得过的心腹,开口道:“动荡时期,局势瞬息万变,须得早有预案。你等说说,若是宋人果真屠城,我等如何应对?”
屠城?这是金陵城中南唐军民最回避的问题,因为大军一旦放弃城墙的依托,以唐国普遍的军兵素质,如何是如狼似虎的北地宋军的敌手。换句话说,就算宋军屠城,大部分人要么拼命,要么引颈就戮而已。
李斯想了半晌,道:“敌强我弱,若不愿与城携亡,那就要想办法突出城去。”
“我军在城中仅百人,敌众我寡强弱悬殊,如何造势突围?以何处城门突围为好?”
“这?”李斯犹豫起来。
一旁的粟特都头石元光抱拳答道:“启禀大人,倘若宋军当真抢掠甚或屠城,我军可在城中四处放火,加剧混乱,而且要煽动天德、凌波、黑云诸军,称宋人要杀尽降卒,鼓动众军一起作乱,我军可趁机裹挟一部分士卒杀出城去。”
“金陵城墙高大,各城门都有瓮城遮护,如何杀出?周围遍布宋人大军,即便杀出,如何走脱得了?”亲卫都头范田反驳道。
“倘若当真要突围,就在宋军破城处突出去。”李斯插了一句,陈德听他所言与自己打算暗合,微微点头,李斯见他鼓励,又道:“倘若当真全城大索,各路宋军想必都会争先恐后的入城劫掠,城外定然空虚,我军一旦突出城防,便立刻甩脱那些裹挟的别军军士,轻兵东进常润与辛、萧二位将军率领的左右军会合。到那时,指挥使据有两州之地,雄兵在手,是战是和大有回旋余地。”
陈德点点头,众亲兵都不是拘泥不化之人,不枉多日来一番教导,便下令道:“李斯负责联络天德、凌波诸军校尉,万一有变,大家一起在城内反了,总好过四万蜀兵被诱杀在锦官城的下场。”
转头对石元光道:“元光带粟特都扮作行商,在宋军破城处附近找寻一处大宅,储备弓弩箭矢干粮等物,做突围前我军集结之用。”
这时,门外突然有亲卫来秉,说是宫里的宦官传旨,说国主相邀陈德入内议事。陈德心想既然已经决心投降,李煜与自己这个武将也无什么大事可商量的,总不会要自己的头去作见面礼吧。不耐的对亲卫道:“让他等一等。”然后又对范田道:“你带领手下兄弟在城中各处神卫军产业里面准备好硝石硫磺柴草,一旦有变,全城点火,务必要让金陵城乱得不可开交。”
“遵令!”各亲卫齐声答道,这便下去安排行事。陈德单单叫住李斯,问道:“通往宫中之地道进展如何?”
李斯面露难色,答道:“熟悉土工的兄弟估计,日夜不停的挖掘,尚需十日才能挖掘到宫墙之内。”
陈德有些失望,道:“那就来不及了,先让兄弟们停工吧,你先去安排随一下,然后随我觐见国主。”
注:五代十国的大时代里有殉国之臣,南唐并非失德而亡。冯道并不卑鄙,甚至很崇高。陈乔也是。乱离的年代就是将太平岁月的躯壳打碎,刀光剑影里折射出人心的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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