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只有那么大,百十户人家,打听崔婕的住处并不难。
崔升很快找到了崔婕从霜住的屋子。
看着眼前破落简陋的农舍,崔升眼泪都快下来了。
自己的妹妹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何曾住过如此简陋粗糙的房屋?刚才匆匆一瞥,看她的穿着也是粗布钗裙,与寻常农妇没有区别。
这几个月,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苦难。
崔升缓缓走进院子,屋子里点着一盏油灯,崔婕仿佛知道他会来似的,正坐在外面的玄关下,静静地看着他。
崔升走到她面前站定,崔婕已起身,朝他盈盈一拜,抬起头时已是珠泪涟涟。
“兄长……”崔婕轻唤一声,泪如雨下。
这些日子经历的种种艰辛磨难,她都不曾哭过,此刻见了亲人,多日的委屈终于令她卸下坚强的外表,肆意大哭起来。
崔升黯然一叹,道:“你……让全家找得好苦!”
崔婕没说话,掩面大哭。
崔升心疼不已,却又不知如何哄她,只好任她哭泣。
许久后,崔婕才止住了哭,垂头抽噎抹泪。
崔升这才道:“婕儿,回青州吧,这里不是你该过的日子。”
谁知崔婕却坚定地摇头:“不!”
崔升眼中露出严厉之色:“听话!”
崔婕倔强地直视他的眼睛:“不!”
崔升不由气短,从妹妹坚定的眼神里,他知道自己任何劝说都是无用的。
这个妹妹看似柔弱,却是外柔内刚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从来不会轻易听劝,哪怕一头撞上南墙都不后悔。
“你到底要怎样?”崔升无奈地叹息。
崔婕垂头沉思片刻,轻声道:“兄长恕我任性,我还想留在此地。”
崔升怒道:“你可知这是谁家的庄子?可知李钦载是何人?”
见崔婕一脸平静,崔升愕然一顿,脱口道:“你已知道了……”
崔婕点头:“我都知道,这是李家的庄子,而且前不久我已认识了李世兄。”
崔升糊涂了:“所以你留在此地是……”
崔婕美眸中闪过一丝迷茫,低声道:“我也不知为何要留在此地,或许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正确的答案,也或许,是不想回那个家……”
崔升沉声道:“婕儿,世家子弟的婚事,本就不由自主的,兄长我娶的也非我所爱,千百年不都是如此吗?”
崔婕盯着他的眼睛:“千百年如此,便是对的吗?”
崔升语滞,竟无言以对。
崔婕轻叹道:“我留在此地的原因很多,当初因为逃婚慌不择路,误打误撞逃到这个庄子上……”
“后来知道它是李家的庄子,便打算离开,谁知崔家的骑队正在关中四处搜索,我和从霜随时可能被抓到,于是只好退了回来……”
“也是那时,我认识了李世兄,尽管只见过几面,可我却觉得,他并无传闻中的那么不堪。”
崔婕说着抬起头,美眸在漆黑的夜色里闪闪发亮,像萤火扑入湖面。
“兄长,他是父母为我选择的夫君,我或许应该认命,可我不愿认命。李钦载此人是好是坏,是不是我的良人,我不想让别人说给我听,我只想亲眼去看,去听,最后自己做出选择。”
崔升脸色渐冷:“这就是你留在此地的目的?若事实证明李钦载其实就是一个丧德无行的混账呢?”
崔婕坚定地道:“若我亲眼证实了他是这种人,我便毫不犹豫离开庄子,离开他。从此四海为家,孤老终生。”
崔升冷笑:“你恐怕不知道他在长安城的名声多恶劣吧?”
崔婕嘴角一勾:“兄长,容我自己看,自己听。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