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户家的晚饭很简陋,几块烙饼,一碗面,还有一碟腌制的咸菜。对庄户人家来说,这已经很丰盛了,多亏了今年的大丰收。谷
李钦载吃得很欢,咸菜特别入味,裹在烙饼里有一种隔世的味道,像前世街边的煎饼摊儿。
老魏笑眯眯地看着李钦载狼吞虎咽,不时笑道:“慢点吃,家里还有,五少郎这饭量不错,就是身材干瘪了一点,多吃多练,将来跟你爷爷一起上阵杀敌,也算有个承继。”
李钦载头也不抬地道:“我是文化人,只出主意,杀敌轮不到我。”
老魏啧了一声,道:“出主意有啥意思,大唐的健儿就是要在战场上博军功,一刀一戟杀出来的功劳才是实实在在的,当之无愧没人敢议论。”
李钦载笑了笑,道:“分工不同,出主意的人也很重要,后面的人运筹帷幄,将士们在前方才能少些伤亡。”
老魏叹道:“说得也是,我是粗人,不懂大道理,当年跟随大将军征突厥,李靖大将军攻碛口,你爷爷出云中,校尉一声吼,我们便往上冲。”
“脑子被热血一顶,啥都不顾了,战场上刀光血影的,刀劈在身上也不觉得疼,一心只想着把眼前的敌人干死算球……”
浑浊的老眼光芒闪烁,那亮晶晶的闪耀仿佛记忆的零星碎片,用来装饰余生的平凡。
李钦载笑道:“如今突厥已灭,天下太平,您也可以悠然养老了。”
老魏也笑道:“那是,太平日子是刀剑杀出来的,当年我虽未立过什么大功劳,如今年迈养老可也丝毫不亏心,曾经我也为这太平日子拼过命的,哈哈。”
李钦载神情渐渐肃然,对老魏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是的,老魏很平凡,跟千万解甲归田的老兵一样平凡,可他曾经拼过命,不仅仅只为自己。
敌人的刀劈在他身上那一刹,这个国家,这片国土,便欠了他一份沉重的人情。
气氛莫名有些凝重,良久,李钦载忽然一笑,道:“咸菜不错,魏老,您再给我拿点儿?”
老魏大笑起身:“算你有眼力,我老魏亲手腌的咸菜,咱庄子里大人孩子都馋得很。”
说着老魏挤了挤眼:“有秘方的,传子不传女。”
李钦载也挤眼:“村里那个寡妇跟你要秘方,你给不给?”
“给!跟我睡我就给!”
…………
别院里一窝学生,这群家伙适合散养,反正李钦载不怎么上心。
晚上随便编点题目,再写几行小学或初中水平的教材,第二天一早扔给李素节,李钦载便掉头离开。
能学多少,学没学会,李钦载不管,学不会就是蠢,没别的理由。
纨绔们渐渐也习惯了李钦载的教学方式,每次从李钦载手中接过教材,李素节的表情总是十分圣洁,像捧着奉献给神灵的祭品一般。
小心翼翼地将教材捧到课堂上,然后转抄下来,给纨绔们传阅,李钦载亲手写的原件则被李素节小心地收藏起来。
这群家伙为人品行且不提,不过他们对待学问的态度却着实让李钦载感到欣慰。
前院内,正在晒太阳的李钦载又被人打扰了。
刘阿四脸色难看地走来,道:“五少郎,那家伙还是不肯开口……”
李钦载一愣:“哪个家伙?”
“前日受伤的那个呀,人是救活了,却跟哑巴一样,一个字都不说,小人怀疑他是不是被人割了舌头。”
李钦载惊了:“那家伙还没送官吗?素不相识的,留着他干啥?”
刘阿四一脸愧色道:“小人原本打算撬开他的嘴,把他的来历问清楚,官府来了人也好有个交代,毕竟咱国公府的人,做事要有头有尾才好。”
“大可不必,国公府的人没兴趣审案子,交给县衙的人去做。”李钦载挥手:“你在路边捡到一条快死的流浪狗,尽力把它救活已是积善行德了,难道你还去追究它是啥血统吗?”
“那倒不会,可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就是被救活的流浪狗,没死就好,其他的不必你我操心,官府会查清楚的。”
刘阿四挠了挠头,五少郎的话确实有道理,不过道理总是说得那么难听……
“是,小人这就派人去渭南县衙,让他们派差役来把人领走。”
李钦载含笑道:“快去吧,别忘了顺便跟县衙的人吹嘘一下我,毕竟这条……嗯,这个家伙是我救回来的。”
“英国公府上五少郎见义勇为,侠肝义胆,大冷天救回一条人命,县衙不管怎么说该给我发一面锦旗吧。”
刘阿四抱拳领命,不过五少郎的最后一句话他就当没听到。
跟在李钦载身边久了,刘阿四渐渐了解了这位少主人,知道这位少主人说话有时候不能当真,因为他都清楚自己是在胡言乱语,谁当真谁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