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勾击也。”熊荆忍不住说了出来,让项燕和彭宗大讶。
“大王英明,此战我军正欲行勾击之法。”项燕看向熊荆的目光已是不同,兵法在他看来是要靠悟的,但没想到戎马一生的廉颇早就化繁为简,提纲挈领的把所有进攻战阵的战术意图归纳为两种:要么中击,要么勾击,舍此再无其他。
“中军阵势如此之宽……守得住?”中军八十枚筹子只排成一行,虽不知道实际的阵列厚度,可想到廉颇说的秦军锐士善于破阵,熊荆忍不住相问。
“大王……咳咳,”彭宗说话了,他完全是以议战的口吻。“大王可知鄾(you)之战?”
“鄾之战?”鄾是周分封在汉水流域的诸侯国之一,具体位置是在襄阳之北,而这里的战争应该发生在几百年前。熊荆搜肠刮肚也未想起鄾之战,只好如实道:“未知,请军司马教我。”
“末将不敢!”大王说‘请’,彭宗脸上不觉一红,当即揖礼表示不敢。他揖后简要道:“先君武王之时,我楚师及巴师与邓师战于鄾,此战我军以斗廉为帅,战车八十乘,巴师百乘,邓师之帅为大夫养甥、聃甥,战车百五十乘,鄾人尚有百二十乘。初战,邓师不克巴师,巴师也无胜邓师,斗廉则令楚师横阵于巴师之间……”
彭宗一边说,一边在一块小一点的筹盘上摆筹列阵,这阵当然没有大阵摆列那样严苛,可两个军阵极为相似,同样是中间极薄,两侧极厚。
“……邓师攻我,我师佯作不敌,遂北奔。邓师以为胜,逐我。巴师则……”彭宗手上一直没停,随着他的叙述,代表邓师的黑筹逐渐深入红筹中间,然后被列于两侧的红筹紧迫。“……巴师则当于其背夹攻之。邓师大败。”
“此便是鄾之战。”彭宗放下手中处于红筹包围的黑筹,再指着大筹盘道:“此战亦如鄾之战,阵战之时中军佯败而北,秦军逐我,左右两军当夹攻之。”
熊荆此时忽然感觉有些眩晕,他觉得此战很像迦太基与古罗马的坎尼之战,指挥这场战役的汉拔尼因而被西方奉为战略之父。他怎么也想不到四百多年前楚军也有过这种中军佯败后撤、两翼包夹侧击的经典战役。
似乎感觉说得太深奥,自己的大王一时间难以理解,彭宗正要再解释时,熊荆问道:“中军佯败而北,如何再使其止步列阵?我闻秦军之阵素来薄中厚方、锐士无双,左右两军如何能拒秦之锐士?秦军有武骑士近万,以其常例素列于阵之左右,若秦军也勾击我左右侧翼,如何拒敌?还有……投石机呢,置于何处?为何不见。”
能看出楚军战阵意图,项燕与彭宗当即刮目相看,认为自己的大王粗通兵法;再听熊荆问的这些问题,心里更是惊讶,这可不是粗通的层次,最少也是登堂入室。倒是问投石机的语气尚有些孩童状,惹人喜爱。
板着脸的项燕难得笑了笑,他天揖后才道:“此战以佯败之后再行列阵为最难,其余皆易。
秦之武骑士近万、锐士难挡,然我军弓矢尽置左右两军,以驱秦之武骑士;又以最强之师列于左右,尤以素弱之右军为重:封君之师善战,越人锐兵敢死,然却性愚,只知进而不知退,此未必不可阻秦之锐士。
而中军佯败列阵再战……吴子有言:‘秦性强,其地险,其政严,其赏罚信,其人不让,皆有斗心,故散而自战。击此之道,必先示之以利而引去之,士贪于得而离其将,乘乖猎散,设伏投机,其将可取。’
此说虽有百余年,然秦人习性百余年丝毫未改。为授爵赐田,稍见其利便如蚁附膻,不避水火。阵战时我中军一触则败,非久斗纠缠而退。秦人尾随而来,中军北行五十步即止,不止亦为游阕所阻。游阕以王卒两军、项师为主,中军若溃,或可代为稳住阵脚。”
简单回答完熊荆的问题,项燕忽然再揖:“末将有一非礼之请。”
“讲。”熊荆脑子里还在想象项燕所描述的阵战推演图,不知他要请什么。
“此战凶险,胜负难料。请大王准末将寻一小小假扮大王,王者仪仗驻留……”
“无礼!”项燕话还未说完,便有好几声无礼从熊荆身后含怒迸出,叱喝的人除了正在记录的左右两史,还有老仆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