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军五万人与左右两军最尾的第六十行之间留有二十步左右的间隙,这是给佯败中军的位置,也是旂旗王车驻留的位置。中军必须在此再次列阵,不然由游阙所组成的阵线过于单薄,未必能把秦军三面包夹在这个陷阱里。
“此阵甚险,稍有不慎,三军尽墨。”年纪最大的鲁师将领东野固也算是沙场老将了,他听完彭宗的解释,再看看筹板上的倒梯形阵也倒抽口凉气。
“东野将军所言不虚,然除此,有何策能胜秦军?”彭宗当即反问。他这个问题倒把东野固、还有其他想反对的将领问住了。上次江邑之战已证明楚秦两军的差距,那不这么列阵又该如何列阵?众将张口欲言,却没有一人能说得上来。
“此阵,乃我军唯一胜机。”彭宗环视众人,再一次强调非此阵不可胜。而后他再一次移动筹板,摆出一个左中右三军皆为二十行的一字阵。“此为我军战前之阵,各军皆为二十行,临战之前,左右两军于游阙分出,速速于本阵之后再列四十行。切记!此阵需斜至内,使左右两阵末端仅距三千步。不然,末端相距四千步,中军若佯败成真,游阙难以补缺。”
交战时两军态势不断变化,战阵或主动或被动也在不断变化。但不管如何,隐藏自己的意图和保留足够数量的预备队是极为重要。前者使己方的战术意图不被敌人侦知,后者使己方的军阵保留变化余地。彭宗所谓‘临战之前,左右两军于游阙分出……’,就是要秦军将领以为己方因为害怕秦军攻击,故保留了为数众多的预备队。
“我军左右两军临战之前补阵四十行,秦人侦知如何?”右军之帅阳履问道。
“临战之前,我军荆弩将压制秦军巢车,使其不知我军军阵变化。”彭宗答道,这些战术细节,谋士早有对策。“大王的投石机也将置于中军之后,以铁弹猛击秦军巢车,阻其观望。”
“投石机置于中军之后……”投石机的威力大家都见识过,听闻置于中军之后,这顿时让人产生很不好的推断:“中军佯败,投石机为秦军所获?”
“投石机铁弹可投三百五十步,以此攻城无城不破,秦人必夺之,故将其置于中军之后,距最前行五十步。”彭宗解释道,在他口中,投石机已经成为秦人攻击中军的诱饵。
“投石机为秦人所获,若秦人以此攻我军如何?”投石机给诸将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想想那四百斤的铁弹诸将都觉得后怕,故有此一问。
“此……”彭宗看向在坐的工尹刀,工尹刀却魂不守舍,全然不知现在在谈什么。只等有人再把这个问题复述一遍,他才道:“投石机归为秦人所获,秦人亦不知用。我军退时,当破坏机械,使秦人无用。”
工尹刀答话的时候很是有心无力,他好像换了一个人。彭宗也没多问,继续向众将讲诉阵战细节、应对之策。讲完这些接下来就是各师的排布位置,因为此战人数极多,整个军阵宽度几近十五里,所以各师的列阵位置必须在战前讲清楚,以免出现疏漏。
除了列阵的位置,列阵的顺序也全数讲了一遍。此次列阵与其他战斗不同,不是出营列阵,而是就地于军营中列阵。这就涉及到如何防止秦军夜袭、何时造饭、何时填井、何时拆灶……等等等等一系列安排。下春时分召诸将议兵,黄昏之后项燕才宣布诸将回营,足足商议了四个多时辰。
而这也不是议战的全部,三军之帅回到自己的军幕也要与麾下各师再做商议,等他们商议完毕,各师之将回营又要召集各率、各旅、甚至是各卒商议,真要从上到下议完兵,恐怕得定昏以后、晨明之前。
“工尹大夫还有何事?”其他人都走了,工尹刀仍未走。
“项将军,你准允周文不让大王出营,这是何道理?”工尹刀是来问罪的,中午之后在周文的挑唆下,大王就被禁足了。如此大逆不道,工尹刀想想就气愤。
“请问工尹大夫,大王虽幼,贤明否?”项燕不答反问。
“大王乃天纵之才……”工尹刀答了开头就猜到项燕的逻辑,他跳开道:“纵为大王计,也不可失却君臣之礼。”
“工尹大夫,此战胜败恕难预料,今夜大王便将送至息县……”周文和项燕商议的不是禁足,而是要趁夜先送熊荆回三、四十里外的江邑,然后再送回息县。
工尹刀冷汗顿时下来了,他喃喃半响才道:“大王必然震怒。”
“我军若败,何惧大王之怒?我军若胜,臣愿受王者之怒。”项燕说完便是一揖,转出大幕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