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如何?”灵袂见他愣住,赶紧追问。
“若楚能攻秦,秦自要伐楚。秦伐楚,赵亦存也。”郭开实话实说,他和春平侯虽是政敌,但这只是政见、尤其是对秦交涉所采取策略的不同,不是说他真的想出卖赵国。
郭通虢,郭氏乃虢国公族之后,为晋所灭。赵简子开拓晋阳时,郭氏遂融入赵国,其后赵国迁都邯郸,郭氏的冶铁工匠跟着迁徙。两百多年的联姻,郭氏已成为赵国贵族的一部分。出卖赵国对郭氏并没有什么好处,聪明如郭开,完全能预料到赵国亡国后郭氏的下场。他也明白赵国无论如何也顶不住秦国的连续进攻,以当下的形势,不能祸水南引就只能壮士断腕。
“那楚国可否攻秦?”祸水南引的诱惑让灵袂再一次呼吸急促,如果秦国能再伐楚三年,赵国就安全了。“可否请楚国太后……”
“臣以为不能。”郭开想了一想,最终摇头。“楚国太后无权也。楚国之政,不在楚王之手而在诸敖之手。诸敖又由公族誉士推选,其下情上达,王权制肘,楚王不可一念而兴兵。
唯闻楚王于高唐会盟时,诸敖之一成介拔剑怒杀秦使,其又辱秦王,言其非秦庄襄王之子,乃文信侯吕不韦之子,唤其为吕政。秦王若怒,或将攻楚。”
郭开提起高唐会盟传来的新闻。杀秦使姚贾之外最具轰动性的就是秦王乃吕不韦之子。关东诸国仇秦久矣。这道消息一出就好象长了翅膀,几天之内就传到邯郸,十几天之内就传遍齐国、赵国、魏国、韩国、楚国。
吕不韦‘献匿身姬’的故事并未在这个时代流传,这是汉朝才有的故事,司马迁记于《史记·吕不韦列传》后,若敖氏之后班固又将其写进了《汉书》。
事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赵政是吕不韦之子。当初吕不韦想的不过是‘立国家之主’,既然只是为了‘立国家之主’,就没有必要冒险送一个有孕的美人给未来的‘国家之主’。万一事发——即便赵姬不言,知情之人不言,生下来的孩子也很有可能长得像吕不韦。
这一点不但概率极大,还无法改变。商贾出身的吕不韦赌的是‘立国家之主’,而非给秦国送嗣子。即便事情侥幸成功,秦国依然姓赢氏赵,吕政祭祀赵氏先祖而非祭祀吕氏先祖,说不定为了保密还要尽诛吕氏,根本不可能‘泽可以遗世’。
只是,正如塔西陀所言:一旦皇帝成了人们憎恨的对象,他做的好事和坏事就同样会引起人们对他的厌恶。天下诸国都憎恨秦国,一些已经成为‘秦人’的新黔首更憎恨秦国。谣言一旦传出,距离关东最近的洛阳最先传扬秦王氏吕非氏赵。洛阳令很快就以‘诽谤者族’将传扬此事的人连坐诛族,可消息还是不可控制的传入关中,传到了咸阳。
“禀告大王,诽谤者已诛其三族。闻此者已经尽迁……”廷尉李斯趴在正朝章台宫秦王案前,说起传谣者的处置方式。他听见了赵政咬牙发出的格格格之音。
“大王,臣有一策可破此谣。”右丞相昌平君熊启进言,他见赵政看过来立即道:“长公子扶苏肖极先王,臣以为可立长公子扶苏为秦之太子,并告之天下:秦立长公子扶苏为太子,乃因其肖极先王之故。人之生子,或肖父、或肖母,若真若谣言所传,长公子何以肖极先王?”
“臣以为可也。”隗状等大臣立刻附和。“请大王立长公子扶苏为太子。”
“大王,王子扶苏尚幼,若……”熊启借力打力,就是想立楚女之子为太子。窥见大王并没有大悦答应,不属于楚系的御史大夫冯去疾立即出言表示反对。“臣以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此事越辨仇秦之人越信之,应当不辩,诛族即可。”
“冯大夫缪矣。”抓住机会的熊启不愿放手。“正因为此事不应与仇秦之人对辩,方要立长公子扶苏为太子,以长公子肖极先王而驳谣言。大王,此事关乎大秦社稷,万勿懈怠。”
“此谣乃荆敖成介所传,若要驳谣言,应伐荆人。”熊启一说立太子,卫缭就知道他的谋算,因此特意提请伐荆。“右相以为如何?”
“荆人杀我使臣,又辱我大王,必要伐之。”熊启装出一副愤怒的表情,大拜道:“请大王伐荆,以为惩戒。”
秦军已经全面伐赵,改为伐楚乃视军国大事为儿戏。与楚国保持密切联系的熊启对此乃求之不得,大司马府认为他最要做的就是促使秦国的国策摇摆不定,一年伐楚、一年伐赵,一年又伐魏等等。唯有打乱秦国一扫天下的战略节奏,对楚国才最有利。
卫缭没想到熊启真的请赵政举兵伐楚,一时语塞,好在王位上的赵政冷言一声‘退朝’,这才解除了他的尴尬。